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种子

时间:2021/06/01 作者:周海鹏 来源:银川项目 点击量:

我是1995年出生在甘肃静宁的,我家最早养着两头驴子,在小麦结穗、青草丛生的初夏,放驴最合适不过了。驴子一边吃着田埂上长得翠绿的冰草,一边不急不缓的往前走,从不回头。天空偶尔飘过一朵白云,将刺眼的阳光仅遮挡了片刻之后,就缓缓飘走,随即消失不见;田野中虫鸣此起彼伏,微风拂过,麦浪涌动;倘若草丛中不要突然窜出一条蛇来,那绝对是我最美好的回忆。

在上学之前的、有印象的好几年里,我多数时间都是和爷爷一起放驴度过的。放驴和放羊类似,只不过羊是一群群的放,驴子是一两头的放;或许驴子也可以一群群的放,只是我家没有经济基础去养一群驴。放驴的时候爷爷总会讲到许多他过往的经历,那是我听过最多的故事。爷爷生于1934年,见证了新中国从无到有、由弱到强,也经历了从饥寒交迫到丰衣足食,最终在小康社会的欢声笑语中魂归天堂。爷爷一生干过许多事,放过羊、挨过饿、挑过扁担、要过馍馍,但在他的故事里,“六零年”——那个他们挨饿的年代,出现的次数最多,他也常常挂在嘴边。

看着驴子在田埂上留下的一个个蹄印,爷爷总会感叹:“看这草凶(茂盛)的,六零年的时候山上光秃秃的,一片草叶子都没有。”

“那草呢?”

“人吃喽!”

“人为啥要吃草?”

 “没吃的!”

当我问及“六零年”为何没有吃食时,爷爷便抹一把胡子,缓缓道:“天时么!”仿佛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年代。因为爷爷口中的“天时”,人不仅吃了草,草根、树皮、昆虫、碱土(观音土),都尝试了一边,莫言小说《蛙》里也对此有些许的描述。人们饥肠辘辘,只要是吃了不会立马死人的东西,都会去吃,即便观音土吃多了总会死。莫言说煤块很好吃,他们一群小孩子咯咯崩崩地啃,咯咯嚓嚓地嚼,虽有些牙碜,但滋味不错。我没尝试过,爷爷也没吃过,爷爷那个时候见不到煤块。

想象不到那一代人是怎样从饥荒里挺过来的。爷爷说,在挨饿的年代,根本不会相信有生之年能见到毛主席说的“楼上楼下、电灯电话”的生活。可这些很快就实现了,说这话的时候我家刚好安装了电话。

挨过饿的人总是见不得一丝浪费。我在和爷爷相处的时候,吃花卷要两只手捧着,生怕有一点渣掉在地上,惹得爷爷说我泼洒(浪费);吃完饭总要把头伸进碗里,将碗里残留的汤汤水水舔的干干净净。粮仓里的小麦堆到了屋顶也不让卖,大概只有看到那两仓粮食,他才会心安。

60年过去了,“六零年”的事只成了“古言”,但人们相见依然忘不了问候一句“吃了吗”?我依然清晰记得爷爷把一粒粒被石碾压进场里的胡麻抠出来的场景,虽然只抠出来了一小把。如今的我们亦会为吃饭发愁,不是愁有没有吃的,而是愁吃什么?不会再有人会“被碗大的麦粒砸晕在门槛上”。

饱食鼓腹者,岂敢忘袁公?几十年间,袁老先生致力于这“天大”的事业,埋头田间,将自己化作一粒种子,浸泡于泥水中,曝晒于烈日下,终生根发芽,长成一片片的“东方魔稻”,让我们真正实现了“五谷丰,仓廪实”,杂交水稻更是种在了全球40多个国家的土地上,改变了整个人类。袁老先生说过:“人就像种子,要做一粒好种子”。虽然袁老如今已停止了思想,但创新与奋斗的“种子”将在黑土地上生根发芽、稻香四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