朋友说,进过藏,就会把魂丢在那里;去了川西,就会把心丢在那里。朋友往返于川西,脚底走起了老茧,带回来的,是无数的关于高原蓝天、五彩海子、漫山红叶、雪山耗牛、海螺冰川的片子以及阿妈阿姐一双双纯朴、毫无贪念的眼神。片子干净得不染尘埃,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的美妙与纯净,和谐与自然。那一阵子,我就在不知不觉中被自然了,自然的闭上眼便看到光影交错的藏式民宅及坡下的三棵神奇的树。朋友笑我:你中毒了!殊不知,他们就是给我喂毒的人。
5月的一个周末,我终于踏上了川西这片梦幻的土地,沿着成都—雅安—天全—二郎山—磨西—雅家埂的线路行走,目的地为雅家情海、灰海子。尽管行程较短,时间仓促,丝毫不曾影响我一睹川西风采的兴致。
出发时天气不错,除了天全县在修路,堵了约1小时有余外,其余路段还比较顺利。令人印象深刻的二郎山,山阴面植被繁茂,加上高山地形雨,烟雨蒙蒙之中,呈现一派张家界的小剪影。也许是因为雨多,这一段泥石流也较多,道路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雨水冲击下的山石,旁边的山道旁也堆挂着摇摇欲坠的山石。一过二郎山隧道口,光线便亮了,山阳面完全没雨,多云见睛,山上土地贫瘠,顿时少了些许色彩,但藏式风格从这里便开始逐步显现。
到达磨西镇时正是黄昏,小镇并不寂寞,街边铺满灰尘的各式车辆填补了小镇的偏远与清冷。天色未暗,雪山的轮廓勾勒在天边。再有6分钟行程,到达的新兴乡燕归来酒店比起这里就冷清了许多。
清晨6点,窗外鸟鸣,迫不及待推窗望外,还是只听其声,不见其影。几圈破损的蜘蛛网收了一夜的露珠泛着银光。对面山坡上云烟缭绕,散落的村庄忽隐忽现,田里胡豆花全身湿漉漉的,直让我怀疑这是个初夏的季节。深呼吸,2700米左右的空气清新,夹杂一丝泥土的味道,这个时辰,很符合我对春季的概念,绿色大片大片的爬满山坡,让我悠然地想到: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的诗句。
朝着那个令我梦想的开满高山杜鹃的情海出发,已是7点之后的早晨,蓝天白云为伴,雪山青松为侣,车在盘旋的山路逐步上升。3000米、3100米、3200米,我忽然有了一种久违的激动,天越来越蓝,越来越透,这是我向往的那种纯净吗?
背上器材,半小时的徒步,3200余米的海拔爬坡令我有些气喘,站立下来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沉重的呼吸。好在此时能想到的就是蓝天、森林,一路的高山杜鹃一簇簇绽放,不知名的野花烂灿鲜艳,这就是最佳的动力,前进的动力。
看见雅家情海那一瞬间,在被她的美丽动情的一瞬间,没有杜鹃的影子。正午的阳光炽烈,映射着雪山,我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看见的雪山,我一直流泪,一直在流。
静下来,任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,从雪山顶上向下流,从情海左边向右流。海子清澈见底,水草婀娜多姿。风徐徐而来,吹皱一池净水,疲惫与烦躁随着水纹渐渐推远,阳光下的情海无比娇媚,山环着水来水映着山,这雪山柔水此时正在净化俗世凡尘,解封心里保留已久的那份纯净。
从雅家情海出来,驱车继续盘旋上行,高山杜鹃开始匍匐生长,迎着垭口的强风顽强地生长。上了雪线,终于看到雅家埂的标志:中国高山植物园,海拔3830米。面对高耸入云的雪山,浪涛滚滚的云海,呼啸的风,有些晕眩。
下了车,又是半小时的徒步。越往上走,气越短。路旁低矮的杜鹃丛中堆满了积雪,很多年没见过真正的雪了,除了头开始疼痛之外,我还是很想分一些精力去抚摸雪,她让我感觉到很真实,我的的确确是在海拔4000米的高原上。
看到“甘孜州登山训练基地”石碑的时候,就进入了灰海子。头疼越来越重,感觉只有出气没进气,我估计是高原反应。这种反应会令所有的动作变得缓慢,思维变得迟钝。
高原上遍地开满了黄色、紫色的小花,各式样的石块上爬着几簇杜鹃,灰色的海子水已所剩无几。风卷云涌。看雪山那么近,又那么远;天那么近,又那么远。我无力地坐在路边,望山兴叹。
4000米的高原上,天说变就变,一团乌云看着看着便从天边飘过来,不曾想,2、3分钟之后,黄豆粒大小的冰雹铺天盖地地砸下来,冰雹之后,又是阳光高照。这天,果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。
走出灰海子,驱车一路盘旋下行,在雪山环抱的峡谷,一条涓涓清流蜿蜒而下,红色的河滩跳入眼帘,这就是红石滩。红石滩上的这些红石并不是含有什么红色元素的矿石,而是因为上面长了一层红色的藻类,据说这种藻类只会生长在完全没有被污染过的地方。这层叠的红无论是相拥红石滩上还是星星点点散落在绿草丛中,无疑都给大自然增添一笔艳丽的色彩,令人神怡。
远离4000米海拔,头疼开始缓解。我们走,云也走,云一直跟着我们走。稀疏的阳光从最单薄的云层射下来,更多的云又开始向上升。路边的羊儿放弃就餐的时间,尽情地享受这高原的阳光,这画面是令人欣慰的,多么和谐,多么舒适。
夜幕降临的时候,星星弱弱地初探头。高原的天很近,很净,很静。月光渐渐洒下来,北斗七星亮出了尾巴,乡村原本静谥的小路,几只土狗随着我脚步的移动叫嚣起来,此起彼伏。尽管那些狗都有铁链锁着,透着村户人家微弱的灯依然能看见它极凶恶的模样,链子晃得哧啦哧啦地响,心也提起来悬吊着一半。
夜风凉爽,远处的雪山在月光的映衬下脉脉温情,两颗闪亮的星星钻石般镶嵌在雪山的右上角,一丝云轻拂在山左侧盘旋,淡淡的,轻轻的,令这个夜变得极度的温柔与浪漫。
我喜欢这样的夜,空气清新,不冷不热,月光倾泻,繁星满天,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干净与透彻。
流星一颗一颗从天边划落,快得令人猝不及防,这一幕很象儿时的贵阳,那时的天也是这么干净透彻,大片的草地上肥沃地蕴养着大片的野花,每次看见流星划过天边,我就赶紧地许愿然后在草地上打个草结,据说这样,愿望很快就能实现,不过那时估计就没认认真真地许上个好愿,无非就是贪玩了回家别挨打之类的小肚鸡肠。那时的流星似乎也很多,所以许愿灵不灵已是其次,抓住草地上的草打结成了一种自然习惯。
今夜再一次看见久违的流星,竟有些激动,呆了很久也没能许出一个心愿。忽然间觉得,我离儿时真的很远了,是心愿太多?还是根本就没有心愿。
月亮很亮,它的光泽充满了温暖,高原上树影婆娑,乡村的人们早早便入睡了。除了我们与对视的小狗,偶尔飞驰而过的车灯,一切都万籁寂静。心在这个时候被悄悄的激活,也是在这个时候被悄悄的遗落。